古儒郎+林海华:与艾未未的一席话

我们继续向艾未未详细解释计划的最新发展。首先,在香港馆的后园建造一个用蠔壳砌成的「香港岛」。岛上只有鹦鹉居住,并用喷雾机保持岛上湿润。这个小岛的一个小角落会被移往设在威尼斯的中国馆。这个「私人小岛」将展示一块一平方米的纪念碑,庆祝香港回归十周年。「MAP office在中国」这句标语概括了以上的一切。

古儒郎+林海华 计划最主要考虑的地方是在我们并不属於任何国家或体制的前题下,如何按当地环境厘订呈现模式的策略。我们认为艺术家应该擅於刺激思考和(像鹦鹉一般) 提出问题,而不是提供答案。

艾未未 你俩是煽动者!所创作的并不属於任何国家或体制。这件作品就像一个人或一句句子,或任何错配的情況、未能分类的东西。这种「错配」有一种特殊的价值。我不需要知得太多,只希望了解你们的创作与別不同的地方。你们均具备敏銳的触觉和个人力量,作品具有个人风格,可按你们本身的理由、方法来行事,包括你们的家庭和生活。你们经常同时间进行多项工作,摄影、录影、写作、绘画及其他工作。你们的作品往往让人眼前一亮、激发思维。

古儒郎+林海华 沒错,我们经常走错位,但从积极的角度看,那至少引发出不同的观点。

艾未未 你们所做的创作并不常见。今日,九成九的艺术家都希望按本子办事加入主流,你们的优势是来自非传统艺术界別。然而,凭着那些呈现方式、概念、绘画和装置,你们的作品就这样打入艺术界。甚么引领你们?一切显得那么自然…

古儒郎+林海华 我们从事研究工作,而研究可以有不同的方法。我俩都是来自学术界的,但均不会依循学术的框架做事,因为那只会一事无成。单靠文字并不足夠,摄影不可单独进行,录像有时现实得过份,所以最近我们开始把所见所感绘画下来。故事、遊戏、图画和动画成为我们渗入和计划一个崭新现实的途径。

艾未未 你俩自有你们的天地。目下这件作品主要聚焦於中国。你们眼裡的中国可以是中国任何一个角落 — 一块砖、珠江三角洲、北京或农村。任何出现在眼前或脑海中的事物你们都会染指,然后再加上自己的印记。但究竟实际的创作是怎样?你们沒有依照艺术家的传统做法,是否先进行研究,然后在创作过程中两人不断沟通对话?

古儒郎+林海华 这是一个牵涉生活∕工作的计划。早上我们送孩子上学后便开始实地观察。晚上,孩子睡觉后我俩喜欢一起去游泳。在水裡边游边谈,远离现实、书籍或电脑,这样有助我们了解如何创作,并且一击即中。

艾未未 总的来說,你们的作品透出一种种危险的感觉。以「捉迷藏」计划("Hide & Seek" Project) 为例,作品极富诱惑性。这并非只是一个遊戏…每一项基本的人类活动都需要沟通。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比喻。你看见一些东西,但不了解箇中真义。你知道它就在那裡,在某些东西、某处地方,但就是找不着它。那正好反映今日的世界,不断改变,但怎样改变?到最后,改变的只是人们如何看待你的作品。艺术正在改变今天的社会,如果仍然沿用旧的语言、旧的方式去描述它,世界就永远不会改变了。

古儒郎+林海华 这就是我们要进行这次讨论的主要原因。这项计划始於香港,继而伸展至中国,随着走过的路愈来愈长,我们开始在作品注入更多的自我。究竟,作品现在呈现一些甚么呢?那又是否重要呢?

艾未未 你们的作品包括许多部份,因此亦盛载不少资讯,累积不少知识,可以发挥出不仅是一件作品希望达至的作用。你们的作品所传达的意义,有力地回应今天社会所发生的一切,再透过所引发各种不同的回应,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地貌。

古儒郎+林海华 我们有自己的参考指标和位置。你所指的路径,是否过程的意思?根据现时的制度,人们看重的似乎是结果和表面的东西。艺术创作绝不是要把意念成型。

艾未未 路径主要指经历某些事情的通道。过程可以是探索事物的一种方法,也可以是一条路径。拿起笔来画东西也是一个过程,一种做事的方法。我们怎样表达自己和按照甚么来表达,这都是一种路径。你们放弃沿用的语言,改而採用一种非常个人、必要、清晰、直接到任何人均能明白的语言,这就是你们大部份作品的风格。

古儒郎+林海华 在那条路上,我们有时可以充当遊客或旅者,幻想自己并不属於任何地方。特別当看见我们进入受严密监控的范围时,有些人甚至把我们看成遊魂野鬼。像遊客一样,我们享受跨越新的领域,不同的是,我们会制作自己的地图和指引。

艾未未 遊客也好、旅者也好,你们并不属於你们身处的地方,永远都是外来者。你们经常走进新的地方、处境或场地,然后以遊客自居,并向其他观者传递这项信息。你们创作这类教育性的作品,并预计其发展,让每一幅图画牵引我们去了解下一个场地或下一件事件。从这个角度看,你们既是遊客,也是用者。

古儒郎+林海华 在这个情況下,每个人都被赋予力量去批判现行制度,因此我们在威尼斯展出鹦鹉的故事。鹦鹉问的全是错误的问题,它是我们的代言人,帮我们问一些因为僵化的框架而不敢发问的问题。鹦鹉既美丽亦粗野,既愚蠢但同时亦受过教育,我们建立的小岛上只住着这些怪异的生物。

艾未未 引入像鹦鹉这样的新元素来质疑我们自己的逻辑是智慧的表现,可以肯定我们从鹦鹉身上可以有所得着。我同意不应单靠人类的逻辑思维来发展新的意念。不少人誓言对自己的信念矢志不渝,但亦有无数例子显示信仰可以瞬间即逝。所以,提出另外一种像鹦鹉那类我们不太明白的逻辑,可說是一个完美和谐的配合,让人有新的感悟。你们经常带着怀疑的态度来处理或理解一些看来显而易见或正常不过的事情,这裡所指的并非策略手段,而是让你随时准备开放心灵的一种态度。

古儒郎+林海华 我们从实践中总结出一种逻辑,就是我们从来沒有完成过一项计划。我们的创作到达某一个阶段时,就会停下来,检示一下成果,然后再进一步发展下去,所以永远不会有所谓真正的成功,更遑论完美无暇。举例說,我们部份的装置是把香港的一个角落移往中国馆,在给策展人的信函中,我们表示是要纪念十年前香港回归中国。但是,很明显,我们的目的不止於此。

艾未未 你们的作品非常強调领土,并提出「是谁的土地?」、地方的位置及实际情況这类问题。虽然提问的方式轻描淡写,但政治含义卻极大;问题的出发点很私人,卻直接触及人类最久远的掙扎。当提到财产和领土时,我们就变得很世俗,时至今日,这种掙扎依然随处可见。每当我们谈及空间,便会牵扯到种类的问题,而这正是人类思想的其中一种限制。你们的作品直接触及上述问题,实在令人困扰。

古儒郎+林海华 当你让1001位中国人移居卡塞尔时,你也是套用相同的逻辑。

艾未未 沒错,虽然我们的作品分別很大,但均朝着相同的方向进发。我们称得上是中国人、德国人、共产主义者、资本家、第三世界国家、发达国家、保守主义者或非保守主义者,若果把这些名称全部混合起来,会变成怎样?只有当我们能排除这些的名称上的障碍,人类才会有进步。不然的话,即使简单如一起前往德国旅遊,都会产生莫大的困难。主要的问题是我们的內心并不平和,所以单靠人类的智慧是处理不了这些障碍。

古儒郎+林海华 我们把蠔作为一种強而有力的元素来认识香港。蠔是一种与性有关的食物,蠔壳是它们仅有的居所,以过百万计的倍数繁殖速度来创造出一片独特的地貌,既改变所处的气候,亦缩短与中国的距离。我们透过艺术、评论、建筑、策展和设计这些不同的领域来交流相同的探索。

艾未未 我们是否需要一些障碍来減慢意念发展的速度?一旦知道遊戏的玩法,遊戏便不复有趣。这亦是我们对四周的突变的相同回应。今日,每隔五个月便有一种新产品登场,为我们提供新鲜感、提升生活的质素。六十年代,安迪.沃荷曾說我们将会有数分钟的扬名机会。今天我们已不需要扬名。时下看重的是改变的能力,如何适应新的环境,并造就新的处境让他人适应。

古儒郎+林海华 那最后,甚么才是最重要:一块砖、一只蠔、一本书抑或一只手提箱?

艾未未 你们提出的是一个把自然、智慧和现实重新装配的多元选择。我认为我所拥有的并不重要,未曾拥有的才重要。誠然,那也视乎我已经拥有些甚么。不过这是一个上佳的比喻,显示出充份了解怎样掌握现实,即使那只是一小片现实,然后再模塑自己的身份。这使我们必须选择某种立场。我猜那只手提箱最不重要。但那只蠔、那块砖和那本书卻见証了我们的存在。

古儒郎+林海华
2007年2月23日 北京




MAP OFFICE

古儒郎及林海华视MAP Office是一个革新我们日常生活及重构现实世界的公开平台。扎根於香港,MAP Office曾参与多个本地及国际展览,包括第七屆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第一屆鹿特丹国际建筑双年展、第二屆广州三年展及2006年悉尼双年展「接触地带」。他们亦曾出版一系列书籍及文章,探讨有关香港及中国的都市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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